这天是周末，父亲郑国宝不上班，要睡到九点以后才会起床。
郑夺早早起床，点着火，锅里盛点水，把冰箱里的包子拿出来蒸上。
再冲一碗豆奶。
自己吃完两个包子，还留两个在锅里。
然后静悄悄地出门。
要走上一公里，到县医院旁边的一座住宅社区里，去取车。
自从郑夺拿到驾照，有了车之后，每天都没闲着。
四个车轮就是双脚的延伸，让他领略了更多风景。
这个世界，有太多他想去，而从未去过的地方。
他第一次知道，原来他对自己的家乡，并没有自以为的那样熟悉。
从小到大，就连县城里的很多地方，他都没去过，更别说县城周边的很多村镇。
还有从县城到樊阳市的路上，以及樊阳市内。
他在这说大不大、说小不小的一片地区里，来来回回行走了很多路，每天开两百公里。
这么做，除了锻炼车技，和参观自己的生活环境之外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。
他想把上大学的第一笔学费，“挣”出来。
数学专业，一年的学费是4500元。
中原大学本科生的宿舍，分为两档，有每年600的，和1200元的。
600元的是老旧宿舍，6人间，上下铺。
没有卫生间，也不需要额外交水电费。
1200的是近几年才建的新宿舍，4人间，上面是床铺，下面是书桌。
宿舍内有独立的卫生间，水电费是每人每月100元。
还有床单被褥、洗漱用品、军训服装等杂费，暂时不知道数目，就算200元。
也就是说，开学要直接交给学校的第一笔钱，最少也要5300元。
教材可以自行购买，到书店去买二手的就行，非常便宜，最多200元。
此外，还有班费，和自己的生活费。
杂七杂八，再怎么精打细算，6000元到6500元，是肯定要提前准备好的。
这是父亲整整一年的工资。
父亲有积蓄，这钱拿得出来。
但如今郑夺自己有钱，而且很多，不想再让父亲背上压力。
只不过，他现在这些钱的获得方式，肯定不会得到父亲的认可，还不能暴露。
他开车到处晃，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，让父亲能够接受，自己挣到了几千元钱的事实。
还用新闻线索、稿费的理由，几百、一千还行，六千多就说不过去了。
要把这笔钱的来源合理化，不能超出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能力范围，不能是捡来的、中奖得的，投机倒把、坑蒙拐骗更不行。
那就只能是写小说了——未来的小说。
而且是真的写，真的发表出来，真的得到一笔稿费。
那样，谎言才会足够真实可信。
发表的地方还不能是野鸡报刊，最好是知名文学杂志。
比如《收获》《大家》《人民文学》《知音》《读者》《意林》《花城》《青春美文》《小小说》《沪海文学》《山南文学》等。
这些有影响力的大期刊，才会给得出高稿费。
这些天，他转了很多地方，看了很多人，从各种人身上读取他们的未来信息。
只要其中有人，将来会创作出，一部优秀的中篇小说，在上述期刊上的随便一本上发表就行。
其实，也不需要是那个人创作的，只要他阅读了全文，未来的记忆中有，那就可以。
郑夺开车在县城里来来回回地转，尽可能多去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，比如书店。
但很可惜，小县城里，书店很小不说，文学爱好者可真是少。
书店卖的大多是儿童读物、教辅材料，和各种成功学书籍，还有少量长篇经典名著。
文学杂志基本上没人买。
他已经蹲点了几次，没找到合适的目标。
所以今天，又跑去樊阳市的大书店，专门在杂志陈列架前流连，守株待兔。
作家没碰到一个，读者还是不少的。
郑夺从一长排书架上，随便拿了本已拆封的书来看，捧在手里，漫不经心地翻阅。
实际上，他根本没看书里的文字，而是一边啃着面包，一边四处张望，寻找能带给他惊喜的人。
不知为何，他身边的顾客们，常常斜着眼偷看他，目光中似乎带着些许鄙夷和嫌弃，选书、看书，都要刻意远离他一步两步。
郑夺浑不在意，继续从每个人的“数据包”里，查阅想要的信息。
一个头花发白，穿得像退休干部的老人，略显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。
他似乎是书店的老常客，对每个区域、每排书架上，陈列的图书类别十分熟悉的样子。
这人直接走向文学类书架，来到郑夺的身边，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，从衬衣的口袋里，夹出老花镜戴上。
郑夺抬头，凝视对方一眼。
此人从七十年前出生，到八年后死去，生平所见所闻、所言所行的一切，全都呈现在郑夺的脑海中。
就像变成了对方一样，用第一人称视角浏览其整个人生。
哪怕是其本人都忘记了的事情和细节，郑夺都能“看”见、“听”见。
信息量庞大，他不需要了解这人的过去，只需检索其未来。
“这个老人不是作家，但他读了很多文学作品，往后几年，也一直在买书、看书。
“文学杂志也看了不少，嗯，他以后看过的文章里，有一篇很合适！”
郑夺用自己的意识，快速扫描获取到的数据，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。
《师兄的透镜》中篇小说，全文33000字，发表于《人民文学》2004年第3期，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。
作者叫晓航。
“是名家作品啊，很好！这么优秀的文章，就算是由我这个无名之辈的手写出来，也一定会被发表的。
“按照每千字两百元算，稿费6600，那就刚好，太合适了！
“获奖就不指望了，也不需要。
“内容上，他用了推理小说的手法，讲的是科研上的事，但没怎么涉及具体的工作细节，和太深奥的理论。
“和我这个高中生的身份，也还算契合。至少，还在我的知识结构和想象力范围内。
“就抄这个！”
郑夺盯着老人看了几秒钟，也引起了对方的好奇，转眼看他。
老人家瞟了一眼他手上的书，说：“《丰富肥臀》啊，不错的书。就是你现在看，可能有点儿早了。”
郑夺听对方一说，这才翻回封面看，原来自己假装看了半天的书，书名挺刺激。
难怪周围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自己。
当今的社会思想观念，还相当守旧，很多人出于不能理解，对此书怀有偏见和嫌恶。
郑夺合上书本，放回书架，对老人家点点头，以示感谢。
他走到报刊杂志区，拿起《人民文学》的期刊，记下投稿电子邮箱，就出了书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