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旭东听见郑夺说，昨天噼啪打了一天的字，就能赚6600元钱，
第一反应，当然是拒绝相信的。
但他瞧着对方毫无玩笑之意的表情，是如此的严肃认真，好像由不得他不信似的。
“郑夺，你好像真的……和以前不太一样。
“要是高考以前的你，我觉得你肯定是在开玩笑。
“但现在……我怎么觉得，你不可能是在开玩笑？”
现在这个郑夺，当然不一样了。
都重生了，心理年龄相差二十多年，怎么能一样呢？怎么还能像少年一样，开幼稚无聊的玩笑呢？
现在这个郑夺，很不喜欢向人解释什么，他直接又问：“我还有辆车，你信吗？”
李旭东把头摇得像光盘卡碟，读不过去，几帧画面来回播放。
“不不不不不，绝不相信！”
十分钟后。
郑夺带李旭东到自己停车的街道，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，递给对方。
“试试。”
李旭东先看车，实在太破了。
有些地方，车漆都露底了，铁皮都生锈了，也就这么露着，也不补补，像块没结痂的伤疤。
有些地方，凹下去了，也不敲敲。
有一个轮毂盖没了，和其他三个轮子格格不入。
但即便是这么辆车，也绝不是兜里掏出几十、几百元钱，就能买的。
“难道，写小说真真么赚钱？”
郑夺把车钥匙向前伸，不言语。
李旭东接过手里，半信半疑地捅进钥匙孔，一转，只听“啪嗒”一声，门真的打开了。
他坐进去感受感受、参观参观。
抚摸着方向盘和仪表，抓握一下档杆，踩一踩刹车和油门踏板。
郑夺指引他，踩住最左边的踏板不松，把车钥匙插进点火开关，向右转到底，就能发动。
“真的是你的车？能发动？那……我不会开车啊，等下一发动，冲出去撞了怎么办？”
“放心，没挂挡。挂了挡，你也冲不出去。”
李旭东小心翼翼，照他的指示操作，马上听见“轰”一声响，随之而来，就是发动机舱的震动，传到方向盘、仪表台上。
他感觉到，整辆车都在颤抖。
郑夺说：“老车是这样的，不散架就行。”
李旭东前看后看、左看右看，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坐在一辆汽车的驾驶位上。
以前只偶尔坐过几次出租车而已。
郑夺让他出来，换到副驾驶座上去。
自己坐进驾驶位，挂上档，离开停车位，汇入了街上的车流。
2001年的时候，街上的车还很少，小县城更是畅通无阻。
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，全国汽车保有量为1800万辆。
其中私家车占比，仅有三分之一多点。
郑夺缓慢地驾驶着寒碜的“小绿”，沿着大路小路，漫无目的地溜达。
李旭东在车里举手欢呼，似乎已经忘记了，这是一辆多么破旧的车，开在路上，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。
事实上，即使是这样一辆破车，也足以让很多人羡慕不已了。
“哥们儿，你真的买车了？多少钱买的？都是写小说买的吗？”
郑夺置若罔闻，不回答问题，反过来问他：“想去哪儿吗？”
“不知道想去哪儿，要不，去电脑房？还是算了，你这车，没法显摆啊！”
“不显摆就对了。那我们今天就随便逛逛吧！我只是想告诉你，赚钱很容易，所以，以后别为钱的事，大惊小怪的。
“还有，帮我保密。”
“为什么要保密？你赚钱和买车的事，你爸还不知道？”
“除了你，谁都不知道！”
李旭东感受到了莫大的殊荣，不明白郑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信任。
他有很多的为什么要问：
赚钱和买车是好事，为什么要保密？
所有人都瞒着，为什么唯独告诉他？
为什么赚钱很容易？
为什么这么容易，以前不赚，要等现在？
但他感觉，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，索性忍住好奇，没心没肺地开心就好。
他们两个就这么到处乱开，从城里开到城外，从上午开到下午。
“哎，往那边走，朝山的方向走。”李旭东建议道。
郑夺就转向山的方向，进入了乡村小路。
两边是一块块碧绿的田野，有的种稻，有的种菜。
前方的村庄，错落凌乱，在远山的背景下，显出一种凋敝的颓废之美。
“小绿”行驶在蜿蜒的泥土路上，两旁的树木若隐若现，仿佛在向行人招手。
树上的蝉，为了吸引和争夺交配权，一个赛一个地大声鸣唱。
它们蛰伏在地下，漫长发育十七八年，在最后一个夏天，爬上枝头，唱完这两个月，无论是否交配成功，就要死了。
“小绿”溅起飞扬的尘土，从“知了知了”的吵闹声中，驶向远山，进入村落。
村落被一段荒弃的铁路与主要交通路隔开，在铁轨下面的房屋上已经长满了青苔和草。
这个村庄的凋敝和贫穷一下子显露出来，白墙黑瓦尽是尘土和烟灰，格外不协调，两边道路上长草和杂草，一片荒废落寞的景象。
郑夺忽然发现，自己对这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。
看得越多，回想越多，这种感觉就越强烈，就像来过一样，而且来过很多次。
“这是……夏小溪的家。我从她的过去中，读取到的，就像看了场漫长的电影一样，所以会产生这种，似曾相识的既视感。”
的确，越往里走，似乎越熟悉。
他问李旭东：“你知道这是哪里吗？”
李旭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，回答：“这就是夏小溪家的村子。我倒也不是故意来找她，就是脑子没想事，突然就想来看看了。”
“要去她家吗？”
“别别，还是直接走吧！从村里穿过去，到山下看看风景，我们就找地方吃饭。”
郑夺也不愿碰见夏小溪，便不在村中停留，直接沿着主路往前开。
出了村，离山麓还有一段距离，路不好，“小绿”没法开了。
他们下车往前走，想要上山看看风景。
这一带的山都不高，也不陡峭，最多五六百米。
但爬上山顶，还是要大半个小时的
两人都饿了，正商量着，顶多爬到半山腰就回。
傍晚的日落虽然好看，但天黑了下山有危险。
下次，找个清晨，来看日出。
正说着，前面的山坡上，下来两三只羊，脖子上挂着铃铛，叮当作响。
然后越来越多，三十多只的样子，咩咩叫着，跟着头羊往下走。
这些羊身上，用彩色的涂料，画着不同的记号，显然是好几家人的羊，合在一起放。
要是一家人就有这么多羊，那还是挺有钱的。
羊群露出了全貌，牧羊人才在后方出现。
她从一条被树丛遮挡住的岔路上转过来，与郑夺和李旭东迎面相对。
她专心地低头看路，步幅不大，小心翼翼，跨过石头和土疙瘩。
迈步时，又黑又长的马尾辫，在脑后大幅度地摆动，额前的刘海整齐地飘摇。
手里拿着根细树枝，枝头绑着一条麻绳做的鞭子。
碎花衬衣，简直是典型的村姑装扮。
洗得发白，还有点短的牛仔裤，紧紧裹着她一双细长的腿，露着脚踝。
白花花带彩斑的羊群在前，牧羊女在后，被青山绿树环抱。
夕阳的金光，斜斜地洒在山坡上，把树、人和羊，都拉出长长的阴影。
黄澄澄的暖光，照亮了少女的左脸颊，使之白里透红、耳垂透亮。
在她抬头的一刹那，双眼的虹膜上，映照出凸显神韵的眼神光。
此时此刻，郑夺觉得，眼前的画面太美了。
只可惜，这时的手机还没有照相功能，不能记录下这一帧涤荡心灵的瞬间。
李旭东又惊又喜地喊道：“夏小溪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