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小的厂长办公室里，荣祥和常林祥陪着两位重要客户喝茶聊天。
荣祥坦言：“两位都是老兄弟了，陪着我这个涂料厂，一路走过来的，知道我这个人，咱做生意，实在，不爱说大话、说假话。”
圆领衫说：“这我们信得过，老荣，有话你直说，就算是大话，我们也听听。”
“那好，我实话实说，我这个厂，上个月就要倒闭了，联系了好几个公司，没卖掉。
“幸亏碰到了常教授，一拍即合，来跟我合伙，才又搞活起来，才又有今天把你们二位请上门的机会。
“我先感谢一下常教授。”
常林祥端起茶杯，与之共饮。
两人在场面上客套一下，心照不宣，都知道，真正要感谢的，却是隔壁那个藏在幕后的年轻董事长。
荣祥接着说：“常教授来担任我们厂长之后，这新产品的质量，你们也看见了。这个价格，绝对有竞争力，市面上买不到。
“我们准备快速筹集一笔大资金，再贷一笔款，马上就要建新厂房，扩大产能，快速抢占市场。刚才叫你们多订货、做省代，就有这个目的。”
“嗯——老荣，但是，有必要步子迈这么大吗？你们这个产品，很容易被仿吗？”
“那倒不是，是要防止大公司跟我打价格战。他们虽然没有我们这样的产品，但是人家有钱啊！”
白背心和圆领衫对视一眼，点点头，都是在市场上摸爬滚打的人，一说就懂。
“所以，我们必须快速长大，规模大了，知名度大了，价格战，他们就打不起了。
“这是从我们公司的利益角度，来说这件事，必须抓紧发展节奏。换做从你们中间商的角度看，你们也得抓紧。”
“这又怎么说？”
“涂料行业是个重污染行业，从现在起，一定会受到国家政府的严格监控和治理。你以为加入世贸，没有代价的？
“环境友好型涂料，必定是以后的主流趋势。而那些工艺落后、污染严重、排放不达标的企业，马上就要面临一轮一轮的淘汰。
“能继续开的，都必须在环保上下足功夫。不光是产品的环保性，还有生产过程的环保性，都要大大提升，才会允许你开下去。
“带来的结果，当然是成本也大大提升，最后不都加到价格里去了吗？”
“老荣的意思，是说以后那些环保不过关、生产低端货的小厂，一个个全都得关闭，剩下来的，当然价格就没法像以前一样便宜。”
“对！但我们大荣可以！我们常厂长研发的专利产品，本身就很环保，毒性低、挥发性低。
“而且，我们在设计新的生产工艺之初，就已经把排放的环保问题考虑进去了。一次性的建设投入，足够满足未来十年的考核。
“也就是说，以后一轮又一轮的加强监管、提高标准，都跟我们没关系，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是奔着高标准去的，那就不用一次又一次地搞大改建。”
“这其实省了不知多少成本。所以，我们的产品，只要规模上来，在保证品质的前提下，照样能维持住低价位。”
两位客户一听，立刻反应过来。
“那到时候，别人一个劲儿地涨价，你不涨，市场就都是你的了。别人要跟你抢市场，就要牺牲利润，他们的经销商也得跟着少赚钱。
“如果我们等到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，就晚了。你的货，肯定特别紧俏，想做你的代理，门槛就高了。”
荣祥笑起来，“何止是高？我怕你抢不到！所以这下明白了吧，不管从我们公司的角度，还是从客户的角度，都得早点做大，才能活得下去，活得好啊！”
常林祥补充说：“另外，除了现在的快干型产品，我们马上也要投入下一阶段的研发了。不打低端，而是跻身高端，用于建筑、汽车、游艇还有家装等各个领域的个性化装饰。
“有多高利润我不懂，但保证，肯定很有独特性。
“再往后延伸，还能延伸到新型电子显示屏上，还有各种消费级电子产品的外壳上，百亿、千亿产值，还真不是吹牛。”
荣祥重重地点头，接着说：“所以你看，我们的野心不小，信心也不小，眼前嘛，需要的就是钱，有钱，才能跑得快！我们快起来，才能带着你们快，一起赚更大的钱！”
“嚯——荣老板、常厂长，你们好大的愿景，这确实是要干一番大事业啊！那你们这个省代，今天是个什么政策啊？”
白背心和圆领衫，已在脑中展开无限遐想，对大荣涂料未来的蓝图，充满期待，仿佛看见一个新兴的商业帝国。
也暗暗佩服这两位老“祥子组合”，眼光长远、敢想敢干，对政策和大势的预判，远不是他们这些小经销商能比的。
常林祥也便罢了，毕竟人家是名校副教授，接触的层面高，视野宽广。
但荣祥，这么多年来，和他们一样，无非也就是个小买卖人，也没上过几年学。
厂子又不是开在什么国际大都市、大港口，就窝在这么个小县城，竟也能对入世之后的一些列行业大清洗举措，有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洞察，实在令人不得不高看一眼。
要知道，加入世贸这件事，还没个准儿呢！
民间层面，各种说法不一，无数中小企业，甚至不当一回事，完全持观望态度，就算真的加入了，也不觉得对自己有什么影响。
事实上，在遇到郑夺之前，荣祥、常林祥，也都是这么想的。
就连今天所说的这一番慷慨陈词，也是郑夺灌输给他们的。
正式加入世贸，那还得等到今年12月11日呢！
他们哪里有先知的本事？
不是鸭先知，而是郑先知。
这边的交谈非常顺利，两位客户已经顺着荣祥的思路，进入了代理政策的细节商定环节。
另一边，夏小溪一边给郑夺讲解实验记录，一边渐渐停止了哭哭啼啼，稳定了情绪，进入了工作状态。
郑夺抬头，看着她红肿的眼圈，表扬道：“我有数了，谢谢，你记录得很详尽。”
“嗯。那你有什么意见和想法，要我转告常老师的吗？”
“不用了。你不是决定了要复读吗？那就去安排，工资结算到今天，你明天就可以走。以后的生活费、学费，中彩票的两万应该够用。”
“嗯！”夏小溪把文件都放回柜子里，“那我现在去辞工，到宿舍收拾一下。等常老师忙完了，问问他能不能帮我安排。如果可以的话，我明天就买票去中原。
“郑夺，谢谢你！”
她说完，浅浅一笑，往门外走，身姿挺拔，脚步稳健。
“小溪，”在她出门的一刻，郑夺叫住了她，“你知道在我心目中，你什么时候，是最漂亮的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