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荣祥的表叔带领郑夺，前往厂长办公室的同时，
厂门口，又拦住一个人——李旭东。
他和另一个门卫争执起来。
“为什么不让我进去？我同学刚就进去了，喏，他的车还在这儿呢！我也来打工，不行吗？”
墙边上，靠着两辆黑色的破自行车，几乎一模一样。
郑夺的那辆，有半个铃铛，没拴铁链。
另一辆，没铃铛，拴着铁链。
“刚那个高个的，是你同学啊？人家不是打工的，是找厂长谈生意的，要买我们厂——”
这个稍年轻点的门卫，把尾音拖得老长，充满嘲讽意味，说完就笑了起来，并把李旭东直往外撵。
李旭东推着红色自行车，傻傻站在厂门口，回味着“买厂”二字。
愣了半晌，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。
“这厂……多少钱一斤？很便宜吗？”
他摸出兜里的零钱，八十多的样子，这是昨天那张一百元，破开后剩余的。
他亲眼看见，郑夺把一百的给了他，自己只留了三四十。
“我这点钱，就够买两个厂？”他猛烈地摇了摇头，让自己清醒点。
“今天不反恐了，我就在这儿等你出来，非要问个清楚不可！”
然后，一直等，一直等。
等了两个多小时，实在不耐烦，走了。
下午两三点。
郑夺和荣祥，才从厂里走出来。
告别之后，郑夺直接去银行，照着意向书上的企业账号，转账10万。
然后去棉纺厂，找到父亲，说要去樊阳同学家玩，过两天回来，正好填报志愿。
交代完，就去火车站。
到了樊阳，谁家也不去，而是到本市最大的律师事务所附近，找了个廉价小旅馆住下。
第二天一早，先去买手机。
2001年，手机的普及率还相当低，远不像如今，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手机店。
要买手机，只有去市里最繁华的商圈。
品牌专卖店，一般都开在樊阳中心商厦里。
旁边还有个手机城，主要经营杂牌子和二手货。
郑夺去了手机城，简单看了一番之后，买下一部骡拉摩托v998。
这款机型，两年前上市的时候，售价4998元。
现在，四五成新的，只卖900，还能再低。
郑夺不把时间浪费在讨价还价上，直接刷卡。
店主说，加两百，就能换个高仿外壳，在别人看来，跟新的一样。
他不需要。
离开手机城，就去律师事务所。
这是樊阳市能找到的，最好的律师事务所了，但放眼全国，根本不入流。
一般的商务合同律师费，也就几百元至三千元不等。
不过眼下，收购大荣这笔生意，也用不着太专业的律师服务，够了。
郑夺直接给两万。
要求拟一份公司收购合同，两份人才聘用的劳动合同。
要求律师们，拿出最专业的素质和态度，认真对待。
整个律所，围着他一个人转。
根据前日的收购意向书，以及大荣涂料公司提供的资产清单、历史经营数据，
几名律师忙了整整两天，最终形成一份，厚达三十多页，双面打印的详细收购合同。
主要宗旨就是，郑夺以150万的价格，全资收购大荣涂料有限公司。
附加协议，另外增资150万，用于新品的初级研发。
两份聘用合同，分别是给荣祥和常林祥的，年薪都是15万，各赠送5的实股（默认可稀释）。
郑夺为这件事，马不停蹄。
他不想夜长梦多，突生变故。
万一错失这次机会，还是挺可惜的。
毕竟，自己的干预，一定会对未来造成影响，随着时间推移，变数会越来越大，无法预料。
谁知道，就在这么短短几天之内，会不会有更多人，关注到大荣涂料，关注到常林祥。
比如，荣祥的心态膨胀了呢？
毕竟，按照前世的轨迹，荣祥最终还是自己咬牙，借高利贷，把厂开了下去。
所以，既然决定要做这件事，那就趁连锁反应还不明显时，赶紧抓住机会。
如果只是错失一次赚钱的机会，那并不可惜。
郑夺不在乎钱，都重生了，遍地都是可捡的漏，哪里都是取款机。
他渴望的是，做成一番事业，是成功的喜悦。
钱，只是副产品。
同时也是，衡量成功的一把标尺。
所以，钱重要，但不是第一位的。
忙完这些，合同拟好，一式三份。
时间，也到了该报志愿的这一天了。
选错大学、选错城市，是他上辈子的一个小遗憾。
而这个小遗憾造成的一个坏巧合，毁了他的整个人生。
这辈子，必须换个活法。
一天前。
县一中的操场上。
五个高中毕业生，重返他们的初中校园，在草地上散着步，缅怀青春。
谈笑间，仿佛自己已经老了，青春已经结束了似的。
一个个的，都在冒充大人，装深沉，感慨岁月无情。
他们本来是来商量，初中同学会，安排在哪一天举办的。
因为各自还有各自的高中同学会，最好能错开时间，照顾到所有人，两头不相冲。
这事情，几句话就商量定了，剩下的时间，就剩互相装逼了。
李旭东抬头看了眼教学楼。
上千名初一、初二的学弟、学妹们，正在里面“热”窗苦读。
大夏天的，没空调，电扇也照顾不到几个人。
后浪们，不得不忍受着热浪，大声跟树上的知了争高低，看谁叫得响。
初一、初二、高一、高二，向来没有寒暑假。
“年轻真好啊，一转眼，我们都成年了。一上大学，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社会，全是人情世故，心态就不一样了。老同学再想聚，越来越难。”
“为什么会越来越难？大学又不像高中，放寒暑假，不都得回老家吗？”
“回老家，未必认老同学啊！以后，有的出国，有的当大老板，有的连温饱都混不上，那时候你就知道，什么叫老同学了。”
郭辉趁机说：“别这么说，我出国了，也会想念大家的，我给你们寄明信片。”
“你要出国？你不是才考四百分吗？”
郭辉咂了一下嘴，拔高调门说：“外国的名校，不看重国内的应试分数的，人家看的是综合素质。”
郭辉父亲是建筑承包商，趁这几年县城大开发，狠赚了笔钱。
儿子学习不争气，干脆送到国外去镀金。
郭辉口中所谓的“综合素质”，其实就一个素质——钱。
三个女同学艳羡不已，问长问短。
迫切想知道，是哪个外国，哪所名校，什么样的？
毕业了，是不是能留在外国，吃香喝辣？
假如回国就业，是不是众星捧月、企业争抢？
郭辉就喜欢看她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，非常享受这种关注的目光。
他直说是是是，对更多细节问题，表现得不屑于炫耀，其实是想等到同学会时再说。
一个女生说起郑夺，不知道他今年是否参加同学会。
前两年，郑夺都没参加，舍不得花那顿饭钱。
另一个女生说：“我们这帮同学里，今年就他考得最高。这么风光的时刻，再不参加，就说不过去了，他要是心疼钱，我帮他出。”
“是啊，差一分就六百，肯定能上名校。我要是有他这成绩，我妈恨不得每条街都嚷嚷一遍，鞭炮铺满全世界。”
郭辉嗤笑一声，“国内名校算什么？放在国际上，最多也就三流大学。还是留洋好，海归回来的，干点什么都发财。”
女生们没人接话，提起郑夺，就忘了郭辉，仿佛这人根本不在眼前似的。
“李旭东，你和郑夺，都进省重点，一个校、一个班的，人家六百，你怎么才三个五啊？”
李旭东像没听见似的，若有所思、魂不守舍。
“李旭东！”一个女生拍了一下他的背，问，“你今天怎么了？话这么少？”
他这才回过神来，“我在想，郑夺是不是发财了？”
“啊？不会吧？他怎么发财了？”
“我前天找他借十元钱，他直接给我一百，还说不用还。打电脑打了一会儿，他就说要去打工赚钱。”
“刚毕业就赚钱？好厉害啊！他找的什么工作？”
“不知道啊！昨天我跟踪他到大荣涂料厂，看门的说，他进去谈生意，买他们厂。怪吧？”
“谈什么生意？买家工厂？他哪来的钱？”
“我哪知道！我等了他半天，都没等到出来，就走了。晚上去他家，他爸说他去樊阳找同学玩了，居然不叫我，肯定是发财去了！”
郭辉冷笑一声，阴阳怪气地说：“不会是那种生意吧？傍富婆，吃软饭。什么买厂？你听错了，是别人买他！他倒是有那个资本，长得白净，就是瘦了点。”
三个女生听得脸红，不好意思接话。
其中一个疑惑道：“我好像听说过那个厂，小得很啊！可就算再不值钱，也不是小钱能买的吧？要说人家买他，可那个厂的老板，应该是个男的。”
李旭东打了个寒颤，嘴一咧说：“咦——男的！我要跟郑夺绝交！不行，做兄弟的，应该替他分担！”
女生们的眼神，突然惊悚而嫌恶起来。